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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一跪,让李怀蕾和身后的云台部众彻底与云台两清,从此往后再无瓜葛。

刘睿影也曾怀疑过这是否是李韵和李怀蕾这一对姐妹在唱双簧,演苦肉计,不过后来他推敲了种种细节,便否定了这个观点。

现在诏狱却是也在打这些云台部众的主意,刘睿影何时费解这位凌夫人的用意。

“她们在太上河中向查缉司投诚,在下本事今天就向掌司卫启林大人禀报,由他做定夺。但现在掌司大人有言在先,让在下听从凌总提调的遣派,所以这归属全凭凌总提调吩咐。”

刘睿影正色道。

“哦……但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有些不服气?”

凌锦说道。

端起酒杯,浅浅的咂了一口。

“在下不敢!”

刘睿影拱手低头说道。

心想耀武扬威也得有个限度!就算这世上没有几个人愿意雪中送炭,但也没有必要如此落井下石吧?

“是不是看上那几个姑娘了?”

凌锦凑近说道。

她的鼻息喷到了刘睿影的耳朵上,惹得他心里猫爪一般,痒痒的。

“凌总提调说笑了,在下只是依据掌司大人的指示,公事公办。并无任何其他的想法。”

刘睿影说道。

“给我讲讲她们,就从那个打头的李怀蕾说起吧。”

凌锦再度端着酒杯说道。

刘睿影开始有些躁郁……凌锦这是在故意针对,明明什么都已经一清二楚的知道,但她却还是要让刘睿影重新说给她听。

官大一级压死人,虽然想不通为何掌司卫启林大人要让自己听从这凌夫人的遣调,但刘睿影还是将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说了出来。

“对阵当时你可在河面上?”

凌锦问道。

“不在。”

刘睿影回答道。

“你在何处?”

“我在喝酒。”

“你不一直在画舫中?”

凌锦的追问如顶针般咄咄逼人。

“在画舫中时,我的手也是能够自由端起酒杯的。但凌总提调问的是我河面上的事情,那时有位朋友答应帮我解决了这个麻烦。”

刘睿影说道。

“沈清秋?”

“正是他。”

刘睿影点头说道。

“你和他很熟?”

“算不上……博古楼中有过一面之缘,当时觉得他就是个武道修为高深的怪老头。后来在太上河又重逢时才发现他果然是个武道修为高深的怪老头。”

“因为他答应帮你解决麻烦的报酬就是要随你一道回中都?”

凌锦问道。

“凌总提调既然什么都知道,又何必再问一遍让在下叙述?”

刘睿影终究是受不了这种折磨,语带怨气的说道。

凌锦轻轻一笑,并未有什么不满,但是也停止了继续的追问。

“叫傅云舟来!”

凌锦吩咐道。

为首的那名典狱显然有些愰神,疑疑惑惑的目光与凌锦对视了一眼后,这才急急忙忙的大踏步离开“三长两短堂”,去寻那刚磕了一百下头的傅云舟。

刘睿影隐约觉得方才凌锦的话中有些什么不对,待他还未想明白时,傅云舟已经走进了“三长两短堂”。

早就没了先前的意气风发,这会儿头上裹着白布,里面应当是敷着些活血化瘀的药膏,渗出来却是一片嫩绿色。

“凌夫人,您有何吩咐?”

傅云舟一手捂着额头,一边躬身行礼说道。

他的背脊比先前弯曲的更加厉害,语气也十分怯弱。

“无碍吧?”

凌锦冷漠的问道。

关心的话却没有任何温度,让人听起来反而是一种指责。

“无碍无碍!烦劳凌夫人挂念……”

傅云舟连连躬身,却是一个字都不敢再多说。生怕哪一个字说错了,却是还要受这一百个响头,那可就真是要了他半条老命。

“那就好。”

凌锦点了点头说道。

“把你第十三典狱的令牌留下,你可以走了。”

傅云舟猛然抬头,不可思议的看着凌锦的双眸。

“凌夫人……您说什么?”

傅云舟有些结巴的问道。

“你已经听清了,照做就好。”

凌锦说道,没有认识商量的余地。

“敢问凌夫人,为何如此?”

傅云舟一字一顿的说道。

在场众人里,唯有刘睿影不清楚情况。

留下第三十典狱的令牌,就代表着傅云舟就此失去了典狱的身份,  而被诏狱所驱逐。

对于寻常人而言,只是失去了个伙计,再换一个就好了。不能卖包子,还不能煮饺子了?活人自是不会被尿憋死。

但对于诏狱以及查缉司中人而言,失去这个身份,就意味着将在三天内死无葬身之地!

尤其是诏狱典狱。

他们的手段要比查缉司更加狠厉、残酷。

想当年三威军袁将军一案,刘睿影作为中都查缉司中人虽然参与了“罗织”的步骤,但最终判定满门抄斩的却是诏狱典狱,并且就是这位傅云舟典狱。

这些内在的种种刘睿影不知道,三威军不知道,袁洁也不知道。所以才会将所有的怨毒都压在刘睿影的身上,其实他也只是听命行事罢了……对于这么做的后果,他不会问,也不敢问。

“你做了什么,你自己心里清楚。”

凌锦说道。

傅云舟听后缓缓直起身子,扶着额头的左手也垂在身侧,带着一抹笑意,颇为平静的看向凌锦,接着又将目光转向了刘睿影。

“我身为诏狱典狱已经十年有五,没想到却是输在一个查缉司的小小省旗手里。”

傅云舟有些感慨的说道。

刘睿影虽然分辨不清情况,但傅云舟这句话未免说的也有些过于老套……

好像做了坏事的人,被揭穿后总要说些什么。但是他们在决定走上歧路的时候,难道就没有做好任何觉悟?  如果有了觉悟,在最后一刻又何必开口?  要是没有觉悟,何必在这里强壮感慨?理应抓住最后一点的机会,为自己努力辩解开脱才对。

方才这句话,却是骤然间承认了所有。

“好你个傅云舟!  身在诏狱十五年,竟然会勾结东汉云台,暗害同僚!今年冰雪尚未消融时我便接到卫启林转来的查缉司天目省密报,当时我并不相信,因此签批留中,并未处理。现在可是你自己承认的。”

凌锦说道。

傅云舟情绪激愤,想要开口说些什么,  却是一口唾沫呛住,  剧烈的咳嗽起来。

还不等他缓过劲来,便走进来一对身穿铁衣的诏狱狱卒。

手持铁链铐锁,先将傅云舟双臂反向扭转锁起,后又在他头上套入个鸟笼状的器具,下连机括,只要狱卒发力拽拉,登时便将傅云舟的咽喉卡死。

脖颈本就是人身上最为柔弱的部位。

任凭武道修为再高,这里都会是一处照门所在。

因此剑客出剑时才会瞄准咽喉,刀客出刀后也会劈向脖颈。

现在傅云舟如此受制于人,干脆放弃了挣扎,四平八稳的站在原地,冷眼漠视前方。

“凌夫人,这是傅云舟的典狱令牌!”

一位狱卒在他身上摸索后将令牌呈交给了凌锦。

凌锦玉手挥动,这一队狱卒便压着傅云舟走出了“三长两短堂”。

即将踏出门槛的时候,傅云舟回头看了一眼那三长两短一共五张桌案,回想起一个时辰前,自己对刘睿影说的话,竟是忽然仰天大笑起来。

三长两短堂,终究还是有人出了三长两短……只是傅云舟并未想到会是自己罢了。

狂笑过后,傅云舟发现这并非是去往诏狱大狱的路,顿时开始狂躁起来。

“你们要把我带去何处?”

“尊奉凌夫人令,将你从诏狱驱逐。”

狱卒回答道。

傅云舟一听,浑身劲气骤然爆发,却是想要挣脱身上的铁链与锁铐。

可无论他如何发力,那铐锁却纹丝不动。

迸发出的劲气也如石子落深渊般,无影无踪,一丝涟漪都未曾引发。

这让傅云舟很是费解。

诏狱所用的铐锁与铁链,他是再清楚不过得了。凭借他的武道修为,想要轻易挣脱虽属不易,但若是将浑身的劲气集于一点迸发,还是能够在眨眼间将所考震断。

方才一出“三长两短堂”,傅云舟便发现行走的方向不对。

诏狱中,去往一个地方,  都只有唯一一条道路,绝不存在可以从别处绕道的可能。

故而从那时起,他便开始积蓄劲气,不过最终还是功亏一篑……显然凌锦对于他这些心思早就有所准备。

傅云舟被丢出查缉司大门的那一刻起,他就已经是个死人了。

这十五年,要不是有诏狱典狱这个名头当做护身符,他已死了不知道多少次。

每一个经手的案子,无论公允与否,总是会让他结下不少仇家。十五年过去了,仇家又生了小仇家,而小仇家也差不多长大成人。

一代代人就这么将对他的怨恨当做精神支柱,努力的生存下去。不但要活着,还要活好。这样才能在有机会发泄怨毒时使得上力气。

傅云舟不知道自己究竟倒在谁的暗箭之下,但他很确定三日后,背街的偏僻巷子里,野狗们分食的一堆烂肉,定然就是他的身体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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