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去的途中，圆如银盘的月亮悬在空中，可当杨卫成再一次回到村子时，它却完全淹没在厚厚的云层里。
天阴了，一如整个凤尾村现在的氛围。
前些年，大家都在议论，隔壁谁谁谁家买了个媳妇儿，大家便都小心翼翼看好自家的女儿。
好在这种事没发生在凤尾村，可谁想到，今天居然噩梦成真。
杨卫成的心情也很糟糕，但他实在太累了。回到村子，发现大家也都偃旗息鼓，便准备先去李云祥家找他问究竟。
李云祥家门口挺臭，村民们把对他的怀疑、愤怒，都用挖粪涂墙这种形式表现的淋漓尽致。
杨卫成只好忍着恶臭，从厨房进去，稍微休息片刻，洗了个脸，便向李云强家走去。
李家灯火通明，连狗蛋都没睡觉，而这时已经是深夜3点半。
李云强坐在门槛上，吧哒吧哒抽着烟。他老婆在灯下坐着抹眼泪，几个子女围在一旁，大气不敢出一口。
看到杨卫成出现，李家人都很开心，尽管李云强没表现出来，也是眼睛一亮，仿佛心里有块石头落地。
杨卫成虽然是外乡人，又很年轻，可他的能力，已经在这段时间尽显无疑。
他有能力、有见识，一定知道阿弟去了哪里。
狗蛋更是直接冲出来，扑到杨卫成身上：“姐夫，你救救我姐姐！”
杨卫成一脑门黑线，心说这孩子太耿直了。
李云强气呼呼道：“你个死扑街仔，乱说什么，给我滚回来！”
女儿和杨卫成的绯闻，他已经从工地上的工人那里听说了。
作为父亲，他当然希望女儿嫁的好，但是嫁给大老板这种事，他却从没奢望过。
何况，现在他最想的，就是见到女儿安安全全回家。
“杨老板，别介意，孩子小不懂事。”斥责完儿子，李云强又对杨卫成说。
杨卫成摆手：“不会，谁没做过孩子么？我来看看你们，找了大半夜，有啥线索没？派出所那边我打过招呼，明天这个时候可以立案。”
李家人的心，一下子沉入谷底。
这都闹到派出所了，得多大的麻烦事儿啊。
这些质朴的农民，从出生到埋身黄土，绝大部分一辈子都没和衙门的人打过交道。
“别担心。”杨卫成看出他们的心思，想安抚，可发现此时此刻，语言是那么苍白乏力。
李云强神经质似地叨叨：“我得开着灯，免得女儿回家找不到路。”
杨卫成鼻头一酸，不做父母，无法感受这份心情。
啪！
屋内传来一声脆响，李云强媳妇将一只碗扔到地上，摔得粉碎。
“你胡说八道什么，女儿好好的，眼睛亮亮的，怎么会找不到回家的路？”女人说着说着就哭起来。
于是几个幼小的女儿也跟着哭。
李家一团乱，这让杨卫成想问点事儿都不好张嘴。
“姐夫！”狗蛋忽然悄悄地拉了拉他衣服。
杨卫成低头无奈地看着他：“我不是你姐夫。”
“姐夫，有一封信。”狗蛋选择性忽视那句话，他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信封，已经被他折成纸牌。
杨卫成才想起，李家除了大女儿阿弟认字之外，其他人都是文盲，弟弟妹妹们还没读书呢。
杨卫成吃一惊，忙问：“这信从哪弄来的？”
“今天我跟阿水他们去扔粪，在堂伯家门口捡到的。”狗蛋说。
这个五岁的男孩，当时觉得这东西很奇特，便拿回来想给父母看。
可父母都忙着找姐姐，便耽搁下来，而他始终只是个孩子，一来二去，就把信的事给忘了。
现在看到杨卫成，狗蛋才想起这事儿。
杨卫成展开信，凑着灯光读完，便什么都知道了。
这信是波哥写的，不知什么时候送到村子里，收信人是杨卫成。
“三天之内，带着五万块来赎你的女人，否则别怪我不客气。”
末尾附地址，口气十分霸道。
杨卫成眨巴眨巴眼，将信上的内容告知李云强。
李云强是安分守己过日子的人，自然不知道波哥是谁。
他茫然地看着杨卫成，脑子转不过弯：“他是谁？这是什么意思？”
“意思就是，有人绑架了阿弟，你放心，我知道是谁。”杨卫成说，“现在我就去镇上，把这给派出所送去。你们不要担心……”
他转身就往外走，顺手拿起井台上的几根水灵灵的黄瓜。
奔波了大半夜，他饿了。
“我跟你一起去吧。”李云强追上去。
“不用，在家等消息。哦对了，你们村那个叫阿丑的，建议你去问问他，这封信是怎么回事。”
这年头，交通欠发达，农村相对闭塞，很多老人甚至一辈子没出过村。
村子里一旦来个外人，肯定会像是外星人一样被轮番观瞻。
杨卫成并没有从谁嘴里听说有陌生人出入，那么肯定是有村里人悄悄把信送到李云祥家门口。
想到那晚在赌场看到的那个村民阿丑，杨卫成觉得十有**是他。
但现在他来不及去找这家伙问话，何况这家伙也不可能知道的太详细。
杨卫成匆匆驾车回到镇上，将信交给民警，派出所这才重视起来。
在他的带领下，几个民警跟着去往波哥的赌场，可那里早已人去楼空。
“不要担心，如果这是一件刑事案，我们一定会尽力侦破。”民警安抚他。
杨卫成相信他的话，但却也知道自己不能完全依赖他们。
波哥抓住阿弟，这是个不争的事实。
那帮人是人是鬼，杨卫成心里太清楚了。他忧心忡忡，脑子一时间纷乱如麻。
回到自己车上，他冷静下来梳理思路，想起信中写的，要把阿弟卖到港岛。
“港岛？”杨卫成眼睛忽然一亮，想起几个人。
他在港岛，可是有人的。
王密是港岛土著，家里在港岛做生意，虽然买卖不算很大，却也不小。
刘金根、刘木根两兄弟也去了港岛，据说开了家投资公司，说白了就是高利贷。
这两人绝对心狠手辣而且很变态。
好在，他们勉强算得上是朋友，虽然偶尔回忆和他们交往的经历时，杨卫成都有点毛骨悚然。
他马上给王密打过去电话，将这件事告知，并大概告诉他阿弟的容貌特征。
王密对杨卫成的请求，自然是不遗余力地提供帮助。
“你放心，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寻找她。”王密道。
“不用太勉强，自己也要注意人身安全，毕竟这可能是一帮亡命之徒。”杨卫成说，“另外，你能否帮我联系一个朋友？”
他将刘金根的公司电话告诉王密，并叮嘱他一定要用公用电话联系此人。
王密也一并答应。
挂断电话，杨卫成能做的，就是一边等消息，一边到处寻找李云祥。
这位李云祥先生，在出卖了堂侄女之后，就躲回县城的房子里，吃喝拉撒睡之外，什么事都不做，更不敢出门。
那位头铁的杨老板一定到处在找自己，他心里清楚的很。
他在县城的房子，是一栋小二楼，很古旧，木质楼梯踩上去晃晃悠悠，好像随时都会垮掉。
底下一层是厨房、饭厅，前面隔了半间拿来做小卖部，由他的妻子经营。
楼上，是一家人的卧室，和乡下的大房子比起来，这里显得格外拥挤，他不得不和儿子挤一间。
“去给我拿包烟。”
“去给我泡杯茶。”
“给我打盆水，我要冲凉。”
儿女要读书，家里只剩夫妻俩时，这种对话就成了日常。
渐渐的，妻子对他的这种口气越来越不喜欢。
“你自己好手好脚，怎么不去拿烟……”
这天上午，妻子终于忍不住反驳，却招来一顿暴捶。
她鼻青脸肿地满足了丈夫的需求，从楼上下来，却看到柜台前，站着一个衣着清爽，一脸阳光的年轻人。
“要买点什么？”
“李大嫂是吧？”年轻人笑眯眯地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