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魏国公府大堂,徐久爵和堵胤锡相对而坐。

室内再无一个侍候的家仆侍女。

大堂里安静的很。

“魏国公,本官知道你心里有些怨气。”

“绝无此事,本官怎么敢怨恨殿下,绝没有...”

“魏国公不实在了,徐允祯除爵,两万亩划线,就是这两项都是痛彻心扉吧,如果说心中没有一点怨尤,谁信,反正我是不信的,我也会把这个想法告之殿下的。”

堵胤锡一字一顿的。

徐久爵瞪着堵胤锡,眼中泛起红丝,他真想毙了这个王八蛋。

“堵学士到底要本官如何做,不如明言。”

“很好啊,本官就晓得国公爷是通晓大义的,很简单,提点一下本官赵之龙的罪状,赵之龙幽禁后,出头收拾局面,让那些勋贵老实听话,把发出去的人手都收回来,让南京恢复平静。”

堵胤锡饮了口茶。

‘堵大人,本官一向不偏不倚,也不做那些龌蹉之事,哪里有什么赵之龙的把柄,大人说笑了。’

徐久爵淡淡的。

他确是如同堵胤锡所说,心里有个怨气,是,徐家分家了,两个国公,一北一南,双方还有些积怨。

但毕竟都是出自徐家,有着徐达一个老祖。

徐允祯被除爵,对于徐久爵也是一个重大的打击。

更何况两万亩的土地红线简直要了命,勋贵日后想要靠田亩生发在无可能。

因此对朱慈烺当然有怨气。

但是他不敢和朱慈烺作对,他一向胆子不大,对于朱慈烺狠辣的手段惊惧。

于是他在这个事件中就是游离中立,打算两不相帮。

但是这个酷吏偏偏盯着他不放,果然是个小人。

“国公说笑了,不偏不倚,你以为此事还可能有中立的可能,哪怕是中立都是与改制为敌,不知道别人,如果此番国公不站在殿下一边,只要此间事了,本官定会厚报国公。”

堵胤锡盯着徐久爵,言语充满威胁。

“你怎么敢...”

徐久爵喘着气。

‘我当然敢,某就是一个孤臣,殿下的嫡系,如果殿下受挫,本官前程断送,致仕返家都是奢望,某就点明了吧,阻拦殿下改制的所有人都是某的敌人,必除之而后够快。’

堵胤锡眼都不眨的看着徐久爵。

徐久爵真的胆怯了,因为他看出这就是对方的想法。

也许别的钦差徐久爵扛得住,但是这个所到之处人头滚滚,不知道多少人家破人亡的酷吏真是太吓人了。

“徐爵爷不会以为本官没有办法吧,徐爵爷的堂弟,还有侄孙等七八人,这一年多好像名下多了不少田亩吧,果然生发有道,本官恭喜了。”

徐久爵喘息着看着对面的毒蛇,怪不得当年有人在杭州想杀他,太可恨了,把他分散田亩的图谋查个底掉。

“其实调查统计部早就把徐爵爷的名头报上去了,只是殿下念在中山王功业,放了您一马,您不会以为调查统计部尸位素餐吧,您也太小看它的厉害了。”

堵胤锡讥讽道。

“好,本公从命就是了。”

徐久爵心肝肺都疼,浑身无力,他真是怕了,果然不负酷吏之名。

他真不敢赌一把。

九成的可能徐家要翻船。

“很好,国公果然是国之干臣,尽忠职守。”

徐久爵瘫在椅子上,

“赵之龙昔年吞并了很多田亩,其中勾连当地官吏打杀了一些反抗的细民,再者他家里的打行害了有些人命,时间长了他就忘了,但是本公没忘。”

“国公定然是收集了事主,收买了一些当时的赵府主事人,保留了人证物证。”

堵胤锡抢先道,这套路很熟啊。

他早就探知徐久爵和赵之龙面和心不和,大有可能握着相互间的把柄,今日一试果然如此了。

徐久爵深感无力,在这厮面前无所遁形。

“本官就等着国公提来人证物证了,”

“堵学士放心,本官也想尽快办妥此事,好恭送堵学士返京。”

徐久爵很有怨念。

堵胤锡笑笑拱手告辞。

他起身走了两步,然后转身,

‘对了,国公不会告知有些勋贵,让他们早有准备吧。’

徐久爵摇头。

“这就好,这就好,本官这就告辞,国公留步,留步。”

堵胤锡走出了官署。

良久,大堂内响起了杯盘碎裂的声音。

还有徐久爵的狼嚎,

“谁特么的想送你,你个灾星。”

...

户部官署后进的一个偏院,这里是堵胤锡和邢远荣、闵东宁两个幕僚坐在一处。

“大人,此番南京勋贵怕是要对大人恨之入骨了。”

邢远荣叹道。

“何止勋贵,勋贵在殿下那里翻不起风浪来,只是江南士林将某视为叛徒,呵呵,”

堵胤锡自嘲一笑。

“大人,此时韬光养晦已经来不及了。”

闵东宁建言。

“韬光养晦当然不可行,某出仕以来就以能任事敢任事着称,殿下也是看到本官这点,这才一力擢拔,如果韬光养晦,你等以为殿下会如何。”

两人无言。

“再者说了,改制就是如此,既然属于变法派,就再无退却的可能,随着殿下走出一条生路来,只有变**成,才能满盘皆活。”

“大人,很难啊,自古变**成者寥寥无几,商鞅算一个,变法算是功成,然商鞅自己却是...”

闵东宁摇头。

“商鞅那是主上走在了他的前面,今日嘛,恐怕某没有那个烦恼,殿下年轻,健壮,某是走在头里,决计能得善终。”

堵胤锡嘿嘿一笑。

他也只能自我安慰了,他根本没有退路可言。

变法派中,他最招恨好吧。

“好了,不提这些,左茂等人如何了。”

左茂,军情司派驻堵胤锡身边的要员,统领着自己的部下,辅助堵胤锡。

此番奉命潜入南京。

“大人,左茂派人联络,一行四十余人全部分批潜入,就在码头附近几个脚店中随时候命。”

邢远荣忙道。

堵胤锡点头,又一暗子落下了。

“大人,此番其实可以直接拿下赵之龙、张拱日、徐家,南京李家、赵家,何必这般拖宕。”

闵东宁不解。

‘今日本官就解说一番,如今这么做实在不得已,须知直接以暴动的罪名可以平息事态,但牵连太大了,如今江南近半的士家大族参与此事,难道都能将他们拿下不成,影响太大,动摇地方,不利于地方绥靖,这也是这些家族敢如此放肆的原因,法不责众,因此本官要以其他的罪名弹压几个为首的,只要将他们拿下,其他人就会惊惧,退缩,暴动就会无疾而终,否则江南动荡会影响朝廷对外开拓,本官思量多时,才不得不诛除首恶,余者不纠。’

堵胤锡低声道。

他也想将这些士绅一网打尽,只是想想那个规模就让人头疼。

最关键的是镇压了这些家,各个府县的一些人可能要上下其手鲸吞这些家的财赋。

这又是一个乱局,堵胤锡没有分身之术,怎么可能一一监看。

“大人用心良苦了。”

邢远荣拱手拜服。

‘哈哈,这也是本官为自己留一条退路吧,如果和江南这些家厮杀惨烈,只怕本官再无寸进了。’

堵胤锡摇头。

他还没放弃入阁拜相的最后希望。

“大人放心,殿下从未薄待功臣,此番越发不会。”

闵东宁忙道。

“平息事端再说吧,”

堵胤锡自己都不知道殿下是否能全了君臣之义。

...

“不知道闵先生大驾光临,失迎了,失礼。”

赵之龙和张拱日出迎。

“岂敢,某不过是一个幕僚官,两位爵爷如此,愧杀闵某。”

闵东宁急忙施礼。

“闵先生可是钦差大人看重的幕僚,身份清贵,我等岂敢怠慢。”

赵之龙笑容可掬。

闵东宁算是看出了此人的无耻,就看着这表面,谁知道这厮背后勾连运作暴动扩大。

“闵先生大驾光临,是钦差大人有何吩咐。”

张拱日拱手。

“两位爵爷,实不相瞒,暴动连绵不绝,影响很坏,大人以为当出动军卒恐吓一番,一些小民就会惊惧退却,如此只剩下生员就好办了。”

‘大人这是想要标营出兵,这岂不是难为我等。’

张拱日很无奈。

‘当日王学士曾言出兵,我等反对,就是如此,此地是南京畿重地,出动大军对付庶民,其中更有众多的监生,一个不好,就是一个震动举国上下的大乱子,下官只能说不敢领命,哪怕殿下在此,下官也会建言不可鲁莽从事,请恕我等不能从命了。’

赵之龙一脸的惊惧和纠结。

果然是个老阴批,阴阳人,闵东宁心里唾骂。

‘两位爵爷这是要和钦差大人作对了。’

闵东宁冷冷道。

“绝非如此,我等有苦衷,只能说不得不抗命,不得已,真是不得已,我等愿去大人面前请罪。”

赵之龙姿态极低,但是无论如何出兵都是不可能的。

闵东宁愤而离去。

“堵胤锡不会真的发飙,将我两人拿下吧。”

张拱日真有些心虚。

“拿下他敢吗,如果就是这个罪名,他就不怕引来大批监生围了他官署,让其寸步难行,那才是最大的笑话。”

赵之龙摇头。

他们抗命的名义是怕伤及监生,而不是为了自己的私利,如果堵胤锡敢动手,他早就有后手传扬的满城都是。

他甚至怀疑愤怒的人群真的暴动,打杀堵胤锡身边的侍从,将其驱赶出南京都是可能的。

“看到了吧,这个时候,徐久爵竟然没有上值,简直是傲慢之极,更是置身事外。”

张拱日冷笑。

“那一位是国公哦,我等比不得,就是那位殿下想要动作,可能陛下也会阻止,我等不过是末流的爵位。”

赵之龙羡慕嫉妒恨,虽然他内里却是以为徐久爵很愚蠢。

这场风波躲能躲过去吗。

如果是他,就想法交结殿下,日后这个天下终究是太子的。

但是他不是徐久爵,只能自保了,

‘且不管哪个缩头的,咱们先看戏就是了,这两日打行多雇了些人,每日锁住两条街的人过万,这位堵学士心急如焚了吧。’

两人相对嘿嘿一笑。

易位相处,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如何处置,简直无解。

...

“大人,探听来的消息是钦差大人的请兵要求被两位爵爷拒绝了。”

一个幕僚匆匆而入户部官署王铎的公事房。

王铎苦笑,

‘事情不是这么办的,别看堵学士有钦差的名头,但是弹压监生,那就给了这些人抗命的理由。’

王铎看来,堵胤锡太莽了。

也许以往太顺了。

这次做事就有些操切。

这是结成了铁板一块。

你暴力打压,有心人借机发作,就可能造成更大的暴动。

可能某些人就在等着这一手呢。

“大人,形势不对,如果堵学士恼羞成怒,发作起来,可能南京一片大乱。”

幕僚低声道。

‘唉,还得老夫走一遭,’

王铎起身。

心中却是有些窃喜的。

这次堵胤锡搁浅,王铎也松口气,最起码显得他当初不是无能,实在是其中干系甚大,他投鼠忌器。

王铎来到了后进,堵胤锡迎出来。

“某听闻堵学士强令守备府出兵,这万万不可啊。”

“哦,为何。”

‘这个,呵呵,大人可能不知,就是守备府内也有人勾连其中,如果大人强令发兵,他们可以抗命,如果大人羁押有些勋贵,他们也可以暗通消息,只怕那些监生和细民围住户部衙门,酿成大乱,着实不妥,不可急切。’

‘王学士对此门清啊,为何当初一言不发。’

堵胤锡玩味道。

‘堵学士,非是某别有用心,而是当时某说出来您未必能信,此番您大约明了其中纠葛,内里众多士绅和勋贵参与,否则怎能拖宕这般时候。’

王铎无可奈何状。

堵胤锡笑笑,他明白王铎的心里,大家都栽在这事上,非是他尸位素餐,而是敌人太狡猾。

“王大人放心,本官做事一向早有筹谋,过几日就有分晓。”

堵胤锡说的很神秘,王铎一点都不信。

实在这个局面几乎无解。

“如此就静待佳音了,本官在此恭贺学士马到功成。”

王铎略带讽刺。

你且硬拗吧。

堵胤锡好像没听出讥讽之意全都受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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