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乾清宫军机处,众人围坐一处。

“殿下,郑芝龙、张名振已经率领一百五十艘战船从大沽南下,约有月余就可以抵达广东,”

兵部尚书陈新甲照例将军务大事一一说来。

朱慈烺颔首。

这场战事他估摸要拖宕一阵,毕竟澳门和小琉球都有坚城大炮台,只能锁城拿下,那最耗费时间。

至于胜利朱慈烺没有怀疑。

两处地面骑步军不值一提,真正的威胁在海上。

不过这次大沽战船共有六十余艘南下,其中两百里料战船十五艘,一千料战船三十艘,三百料战船二十艘。

西班牙人和尼德兰人加在一处现在也没有太多的战舰。

“从湖广传来的急报,章镇赫部骑军奉命偷袭烧毁了左良玉所部的粮秣,孙相统领大军南下追击中。”

“好,大善,”

周延儒抚掌而笑,吴甡和谢升也是笑容满面。

虽然内讧频频,不过在击败流贼上这些人立场是罕有的一致。

“静候佳音吧,”

朱慈烺叹道。

论在这里心情最急迫的就是他了。

如果此番大军告捷,剿灭匪患,他的威望必然高起,环境定会宽松,给了他继续推动改制的时机。

“殿下,看来当日就该让孙相提军南下,也不至于有六安之败,”

吴甡道。

这话很正确,但是,这话也很刺激某些人的神经。

周延儒和谢升表情都有些僵硬,实在是最后的战果太打脸。

‘周相,你且说说议和之事吧。’

朱慈烺道。

说起这个,周延儒脸色更苦,议和的风声传出后,每日都有些士子闹事,主持和议的周延儒更是被他们唾骂。

名声大损,以往周延儒做的事嘛灰暗的不少,问题是这些普通士子怎么可能知道,但是,和议不同,只要这些士子们听说,好嘛,他周延儒就是卖国臣子,卑劣小人。

这月余他可是享受了什么臭鸡蛋、烂菜叶糊脸的待遇,甚至还有石子飞来。

周延儒还知道有些朝中大臣推波助澜就是想看他的笑话。

看到周延儒这张苦脸,朱慈烺不知道为何心里暴爽,这个背锅侠果然选的好。

MMP的,以往周延儒等人给他填了多少乱,现在就得给他们有些苦果尝尝。

只想享受宰辅的荣耀和富贵,却是不想革除积弊,也许在崇祯治下可以,他这里没这样的好事了。

“周相不必过于放在心里,不过是些无知小辈狂吠,不晓得军机大事的紧要,还请周相忍辱负重一时,本宫心中有数,”

朱慈烺笑道。

他看着像安慰周延儒,但是,周延儒怎么感觉太子这个笑容这么讨厌呢,更像是嘲讽,周延儒也不知道是否看错了。

“殿下,范文程提出只要能放开榷场,允许正常交易铁器、粮食、皮毛、山参等物件,清国愿意将洪承畴献上。”

周延儒这话让其他几人一惊。

“殿下,这个事情倒也可以思量一下,洪承畴有负圣恩投靠建奴,陛下震怒,这是我朝头一号的汉奸,如果能缉拿回国问罪,想来是大快人心,日后看那些文武还敢投靠建奴,”

吴甡道。

“老臣也以为不无不可,陛下也可能赞同,”

周延儒捻须道。

‘呵呵,黄太吉此计倒也绝妙啊,让洪承畴卖了个好价钱,可惜,本宫不上当,’

朱慈烺冷笑着,

“一个洪承畴解决辽东的粮荒,太便宜黄太吉了,没那个可能,不过,不立即驳回,继续谈下去,让他们把马匹加上,没有战马,显示不出和谈的诚意嘛,”

周延儒好好看了看朱慈烺,他真没想到这位殿下脸皮这么厚,这个何谈就是为了拖宕建奴,如果他没猜错,无论他谈出什么条件来,最后这位殿下都会否了,所谓的条款这位爷翻脸就可以不认,这哪里像十几岁的娃儿,却是如同他这般厚黑嘛。

“老臣领命,”

‘至于洪承畴之流,且先让他快活一阵,平定辽东之日,就是他授首之时,本宫不急,’

朱慈烺笑道。

此番周延儒再次佩服,这个殿下的沉稳老练却在陛下之上了。

陛下的弱点就是易怒,偏听偏信,优柔寡断,但是这些在这位殿下这里分毫都无,遇到这位小爷他这个首辅也只能一再吃瘪。

众人拱手领诺。

“诸位,我大明这两年虽然舒缓过来,但是湖广四川河南流民甚多,收复之后,必然要大力赈济,耗费粮秣甚重,诸卿当想些法子开源节流,同时要筹划向辽东垦荒,你等列出些条陈来,过些日子大家再围坐一处,好生商议一番。”

朱慈烺道。

众人拱手领诺。

心中却是感觉这位殿下难道又有什么动作了,实在这位小爷点子太多,防不胜防,好像朝中又有的忙了。

...

金牛镇大营中,左良玉颌下美髯纠结在一起,一看好久没有打理。

他的桌前总是摆放酒尊,这几日里总是痛饮不止。

左良玉的眸子变的血红。

身边的人谁也不敢劝解他。

左梦庚只是劝了一句,就当即被甩了两个嘴巴,没有平日里溺爱之意。

马士秀、左梦庚一同走来。

马士秀犹豫片刻,终于上前,

‘大帅,您且少饮一些,我军还有不足十日断粮了,大帅,不成我军去降了张献忠,’

左良玉一瞪眼,

“降了张献忠,呵呵,怎么可能,没有这个八忘八,我已经在湖广称王了,他击杀了我多少人马,坏了我多少好事,同样,本将杀了他多少人马,坏了他多少好事,他这个杀人阎王能放过我等,再者让我跪拜地上向他请降,那是天下第一的耻辱,你的脑袋是做什么用的。”

被唾骂马士秀也没有退避,他是左良玉的嫡系,不可能坐看左家军这样灭亡,

“将军,我军还有骑军六千,将军可以统领骑军先行,远离此处,坐看张献忠和孙传庭厮杀就是了,然后伺机而动,属下我统军留在此处,阻截孙传庭就是了。”

左良玉一怔,拍了拍马士秀的肩头,哈哈大笑,

‘士秀果然是忠心不二,吾心甚慰啊,不过,退走又如何,数千骑军被官军追杀,如今湖广四川已经被抢掠一空,向南突破不了五岭,向东过不了南京畿,北面是流贼大军和孙传庭,此处就是死地啊,’

马士秀黯然,这个问题他何尝不知道,湖广沿线被抢掠太甚,如果是一两年前有数千骑军也可以在湖广复起。

现在的湖广和昔日的河南一样,流民处处,两三成的良田抛荒,已经不是复起的根基了,当然这里面他们自己的功劳也不小,只说最近一年就是抢掠的极凶。

“爹爹,我等难道要坐以待毙。”

左梦庚大哭。

年纪不小了,这位左家军的太子爷还是稚嫩的很。

左良玉看着这个犬子长叹一声,

“出营请降吧,降了朝廷,那位殿下不会放过我,但绝对会放过你等,”

‘大帅,不可,’

马士秀含泪道。

‘爹爹,额,不能如此,’

左梦庚迟疑了一下道。

左良玉看出了左梦庚的变化,面无表情道,

“此事不用再提,张献忠据此不足百里了,如果再不决断,没有机会了,”

左良玉将面前的酒尊一饮而尽。

...

金牛镇北五里,京营大帐。

孙传庭、陈明遇两人对坐饮茶,经过两年历练,陈明遇如同当年的刘之虞和李乾一般,成了合格的京营赞画,孙传庭颇为倚重。

天气开始闷热了,但是孙传庭还是喜欢热茶,总在北方留下的习惯。

‘大帅,如此逼迫左良玉,就怕他真的狗急跳墙投了张贼,’

陈明遇道。

‘子奇,本相一向不耐朝廷倾轧,颇为鄙夷,不过,在战事中,本相筹算多矣,’

孙传庭沉稳之极,他悠然的饮了口茶,轻轻发下茶碗。

“子奇洗耳恭听,”

陈明遇拱手道。

“左良玉无论投向张贼,还是投向官军,灭亡是注定的,他现下只有一条活路,那就是弃了全军轻骑南遁,可苟延残喘一时,不过,本帅定会派出一部追杀不止,至于投向张贼,还是那句话,京营骑军对上流贼步军只有一个结果,那就是粮道,建奴是个好教头啊,蛮狄教会了京营如何施用骑军,他们逃不了,”

孙传庭淡淡一笑。

“下官谨受教,”

陈明遇躬身一礼。

一员亲将匆匆步入,单膝跪地,

“禀孙相,左良玉率三百骑军靠近大营,还有三里。”

孙传庭微微一笑,

“子奇,你且去迎一迎这位昔日的湖广王,呵呵,这厮倒也有些胆气,宁死不屈啊,不想跪拜张献忠,让本相高看他一眼,”

孙传庭点了点南方。

陈明遇恭敬施礼而去。

左良玉带着亲卫抵达大营,四周千多名京营骑军包围着,火铳刀枪以对。

左良玉就当没看到这些瞄着他们的火铳,他自行下马,只是在两人随扈下踏入了大营。

几十名京营军卒围拢过来,将他挟持在其中,陈明遇笑容可掬的拱手,

“见过昆山将军,将军可好。”

“休要啰嗦,带我去见孙相。”

左良玉面无表情。

陈明遇笑容不变,伸手道,

“将军请。”

左良玉大步走向大帐,两侧每隔三步就是一个持枪而立的军卒。

左良玉眼都不眨进入大帐。

他单膝跪下,

‘下官拜见孙相来迟,万请孙相勿怪。’

孙传庭哈哈一笑,起身虚扶一下,

“昆山请起,来人看座。”

左良玉大马金刀的坐下,虽然孤身在此却是不减威仪,

“孙相,今次下官前来拜见孙相,乃是请降,自行去京师向陛下和殿下请罪,”

“昆山,你不会以为本相轻易相信你的请降吧,”

孙传庭不疾不徐道。

‘大人当然不会,可说您筹谋多时,一击而中,只是付出区区一两千兵马,就让我麾下大军陷入绝境,下官万万没想到孙相弃了张献忠和罗汝才,首先向我挥动屠刀,只怕那两贼欢喜若狂啊,’

虽然进入绝境,左良玉已经屈服,不过现在他还是忍不住屈辱,没法,心里憋屈之极,纵横多年,轻易被孙传庭击败,郁闷的无以复加。

“哈哈哈,昆山说笑了,你自诩为朝廷大将军,麾下大军十余万,但是,这几年来,你肆意抢掠地方,烧杀抢掠无恶不作,临阵数次败逃,让朝廷损兵折将,丢失地方无算,你所为和流贼有何不同,”

左良玉刚要反驳,孙传庭一摆手阻止了他,

“休要狡辩,你心里很清楚,你的所为等同唐末军阀,既如此,在本相这里,你就是另一个流贼,湖广不是两大寇,而是三大寇肆虐,那么,本相当然攻其不备,谁最为无备,昆山听从调令前来搪塞,自以为得计,当然最为无备,”

孙传庭的话让左良玉瞠目结舌,又是无力反驳,是啊,他还以大将军自居,非常可笑了,让大军陷入绝境的正是他自己。

‘昆山啊,你此来,绝不会轻易束手被擒,定有要求,讲吧。’

孙传庭和煦的看着他。

‘孙相,某请问孙相一事,孙相能否实言相告,’

“昆山只管说,今日本相对你知无不言。”

孙传庭哈哈一笑。

“孙相可否告之,下官投降,陛下是否饶过我左良玉性命,封我为伯爵,”

左良玉死死盯着孙传庭。

孙传庭嘿然一笑,

“左梦庚必然承袭爵位,虽然你一再忤逆,不听皇命,阴奉阳违,但是毕竟事实上阻击了张献忠称霸湖广,因此,只要你投降,殿下回网开一面,但那是对你的子嗣,至于你,则会是必杀令下又一亡魂,有你下场在,相信再无人敢抗命,也没有人敢临阵脱逃了,”

孙传庭果然直爽的可以,绝对是直言相告,将左良玉的命运安排的明明白白。

听了这话,左良玉却是舒了口气,

‘好,孙相如此说,倒是让本将信了殿下和孙相,实不相瞒,如果孙相说饶过本将,本将是绝不会相信的。’

“昆山,你割据湖广多时,当然不是易于之辈,本相也没必要欺瞒你,只有一样,你是否能真正的向朝廷投降。”

“孙相何必忧虑,我左家军粮秣断绝,穷途末路,呵呵,何必无益挣扎,只能便宜张献忠那个狗贼,”

左良玉长叹道。

“很好,本相且问你,如果你的嫡系部将中谁人统领大军此时攻击流贼,却可能临阵投敌,”

孙相这话问的突如其来,左良玉瞠目结舌,什么情况这是。

陈明遇在一旁也是懵逼。

“孙相如此说什么意思,”

“回答本相的问题。”

孙传庭坚持道。

“那就是金声恒了,此人虽然恭顺,不过颇有野心,他绝对不会自甘灭亡,我左家军不敌流贼大军,他必会投降,”

左良玉道。

“很好,回营后,派他统领大军主力向北迎击张献忠所部,你且统领骑军在后,”

孙传庭道。

陈明遇捻须思量其中关键处。

左良玉先是惊诧,然后恍然,

“孙相也没有太多粮秣吧,您这是嫁祸于人了,”

孙传庭笑而不语。

陈明遇恍然大悟,孙传庭这是要将缺粮的这么多人送与张献忠,让张献忠左右为难。

“昆山将军,金声恒颇有野心,他的麾下定有你的嫡系部下吧,相信昆山你不会放纵于他,”

孙传庭问道。

“孙相果然老辣,其麾下三员大将中,就有一人是我的嫡系,早就潜入其中,一旦金声恒有背离之心,这人就会发难,”

左良玉叹道,孙传庭这人洞悉人心太犀利。

“很好,昆山将军,待附耳过来,你且这样...”

左良玉被陈明遇再次送出大营。

陈明遇礼数周全的恭立。

左良玉遥望中军大帐的方向,长叹一声,生瑜生亮,他却是今日之周公瑾。

左良玉拨马而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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